虚拟货币析产的司法实务与处理建议
转载自：贾明军 杨佳禹 家族律评
引言
当前，虚拟货币作为具有财产属性的资产类别，其在离婚财产分割与遗产继承中的处理问题逐渐凸显，给司法实践和制度建设带来诸多挑战。本文将从司法处置障碍、风险衍生漏洞及治理框架构建三方面，深入探讨虚拟货币在离婚分割与继承中的相关问题，为保障当事人权利、防范风险提供思路。
一、司法处置的双重障碍：审理困境与执行困局
当前，虚拟货币在全球范围内发展迅速，以比特币为例，2021 年之前国内比特币交易曾占全球 80% 以上。但自中国人民银行等十部委发布《关于进一步防范虚拟货币风险处置炒作的通知》前后，国内虚拟货币交易逐步基本清零，且缺乏官方统计数据。不过，香港已开始尝试在强监管下发展稳定币，国内不少高净值客户也会在海外配置虚拟货币，这使得虚拟货币在离婚分割与继承中的处理更具复杂性。在业务实践中，虚拟资产相关业务涵盖诉讼与非诉讼两大板块，非诉讼业务主要涉及财产分割、婚姻协议及财富传承规划，而诉讼业务中虚拟资产的处理问题尤为突出，面临着立案、定性、证据固定及执行等多重障碍。
（一）立案难题：情况复杂，标准不一
在离婚和继承案件中，若涉及比特币等虚拟资产，立案本身通常不存在问题，但在不离婚的夫妻日常侵权案件中，立案则困难重重。例如，某案例中，配偶将另一方名下的比特币转移到自己账户钱包并存储，起初以盗窃罪尝试立案无果，后以非法入侵计算机系统罪立案，却因案情复杂未进行刑事追究，目前正尝试通过其他民事侵权手段推进。这种情况反映出，对于夫妻间虚拟货币侵权行为，由于法律界定不清晰、案件情况特殊等原因，立案标准难以统一，导致当事人维权之路受阻。
从境外情况来看，不同国家和地区对虚拟货币相关案件的立案态度和标准也存在差异。部分国家因对虚拟货币财产属性认定较为明确，在类似侵权案件中立案相对顺畅，会依据相关财产法律规定进行处理；而有些国家则因对虚拟货币监管政策严格，或法律体系中缺乏针对虚拟货币的具体条款，立案过程同样面临诸多挑战。
（二）定性困境：财产属性界定模糊
对于比特币等虚拟资产的财产属性，虽然早在 2019 年上海即有司法判例认可其财产属性，但 2021 年中国人民银行相关通知发布后，各级审判机关在刑事和民事角度对虚拟资产的处理态度调整。从刑事角度看，因涉及比特币的盗窃、非法入侵计算机系统及追赃变现等案件的探索和审判，对虚拟资产法律应用的研究远超民事业务领域。而在民事业务领域，目前对于比特币投资一律视为非法经营活动，认定投资合同无效，导致要么立案受理后认定合同无效，要么不予立案，返还比特币的案例极少。在离婚案件中，对于比特币资产是否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以及属于何种性质的财产，目前尚无明确的法律定性，这使得法院在审理此类案件时缺乏统一标准，或难以作出公正合理的判决。
在境外，一些国家和地区已通过立法或司法实践明确了虚拟货币的财产属性。如美国部分州将虚拟货币视为个人财产，在离婚分割中按照普通财产进行处理；欧盟部分国家则将其归类为金融资产，适用相关金融监管法律。这种差异导致在处理跨境虚拟货币离婚分割与继承案件时，面临更多法律冲突和适用难题。
（三）证据固定难题：虚拟特性增加取证难度
比特币作为虚拟资产，不存在具体形态，其权益主要通过密钥和钱包体现，交易和持有通过分布式记账实现。在夫妻关系中，往往存在一方精通虚拟货币知识，另一方缺乏了解甚至不掌握任何相关信息的情况。尽管可能存在微信记录、协议约定或截图等证据，但在持有虚拟货币一方拒绝配合、矢口否认的情况下，法院依据不完整材料认定另一方持有比特币并作出裁判的案例极少。这种信息不对称和证据难以固定的情况，使得当事人在维护自身权益时面临巨大困难。
境外在虚拟货币证据固定方面也有相应的探索和实践。一些国家有专门的虚拟货币调查机构，借助专业技术手段获取虚拟货币交易记录、钱包信息等证据；同时，也制定了相关法律规定，要求虚拟货币交易所等机构配合司法机关提供证据，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证据固定难的问题。
（四）执行难题：去中心化与跨境问题加剧难度
即便法院判决对虚拟货币进行物理分割或返还，由于比特币是去中心化的虚拟资产，法院无法采用强行划扣的方式执行。且国内目前没有合法的虚拟货币交易所，相关交易多在境外进行，涉及跨境执行问题，执行难度极大。在实践处理中，通常会考虑管辖连接点，在有管辖法院和财产保全的情况下，与境外律师合作，依据境外法律解决；也会借鉴刑事案件处理方式，利用减刑、认罪态度等促使当事人自愿提供密钥、钱包信息及交易记录，在当事人协商下灵活作价处理。
从境外执行情况来看，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执行机制和协作程度不同。部分国家之间签订了司法协助条约，在跨境虚拟货币执行案件中能够较好地开展协作，提高执行效率；但也有一些国家因政治、法律体系差异等原因，跨境执行协作困难，导致判决难以有效执行。
目前，全国各地处理涉及比特币的婚姻继承案件相对较少，主要集中在京沪、浙江和广东地区。这些地区的律师与司法审判机构若能加强对相关类型案件的处理，将有助于推进司法审判的进一步发展。
二、风险衍生的制度漏洞：洗白风险与识别难题
根据国内政策，比特币严禁交易，也不得以任何形式变相从事金融活动。但在虚拟货币离婚分割与继承中，存在借用夫妻财产分割协议变相进行比特币交易的风险，类似之前的 “假离婚” 或利用离婚协议进行股票减持的情况，还可能存在他人利用离婚协议中比特币分割处理进行套现，间接实现比特币经营或金融活动的现象。
这种风险的存在，暴露出当前制度的漏洞。一方面，缺乏针对虚拟货币在离婚分割与继承中专项审查的制度，无法有效审核虚拟货币的持有、交易历史、取得方式及资金来源的合法性；另一方面，对于利用婚姻继承业务掩盖虚拟货币非法交易或经营活动的行为，缺乏明确的识别标准和惩治措施，导致相关违法行为难以被及时发现和处理。
在境外，部分国家和地区已意识到此类风险，并建立了相应的监管制度。如要求在虚拟货币相关的离婚分割与继承案件中，当事人必须详细申报虚拟货币的来源、交易记录等信息，由专门机构进行审查；对于发现的非法行为，依据相关法律予以严厉处罚，以防范虚拟货币洗白风险。
三、治理框架构建建议：区分处理与分层审查
为解决虚拟货币在离婚分割与继承中的问题，防范相关风险，应构建科学合理的治理框架，实行区分处理与分层审查。
（一）建立虚拟资产专项申报制度
法院在处理涉及虚拟货币的婚姻和继承案件时，应要求当事人对虚拟货币进行专项申报，不仅审核其持有情况，还需审查交易历史痕迹，包括虚拟货币的取得方式、交易历史沿革及合法性合规性，判断其取得逻辑，防范不规范的变相金融交易。若发现以婚姻继承业务为形式，实质是为了解决虚拟货币变现或经营活动的，应从刑事和民事角度对违规违法行为进行惩治。
（二）明确虚拟货币财产属性及分割标准
通过立法或司法解释，明确虚拟货币在民事领域的财产属性，界定其在离婚分割中是否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及相应的分割标准。参考境外相关经验，结合国内实际情况，制定合理的分割规则，确保法院在审理此类案件时有法可依，保障当事人的合法权益。
（三）加强跨境司法协作
针对虚拟货币跨境交易和执行的特点，加强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司法协作，签订司法协助条约，建立信息共享和证据交换机制，提高跨境执行效率，解决虚拟货币跨境执行难的问题。同时，借鉴境外先进的监管经验和技术手段，提升国内对虚拟货币的监管能力。
（四）强化行业监管与自律
加强对虚拟货币相关行业的监管，规范虚拟货币交易平台的运营，严禁非法交易活动。引导行业协会制定自律规则，督促相关机构和个人遵守法律法规，自觉防范虚拟货币洗白等风险。同时，加强对律师、法官等专业人员的培训，提高其处理虚拟货币相关案件的专业能力。
综上，从财富安全规划和保障的角度出发，跨境视角下虚拟资产的安全保障与资产传承是新的课题，需要应对境内外不同法制规制，进行智慧筹划。相关专业团队应加强研究，深入探讨解决方案，行业也应予以关注，同步推进司法审判与合规创新。相信在各方共同努力下，虚拟货币在离婚分割与继承中的问题将得到圆满解决，相关业务领域将实现同步发展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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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佳禹Aiden，北京市中伦（上海）律师事务所律师，贾明军律师团队成员。Aiden毕业于华东政法大学律师学院与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， 获法学学士与民商法学硕士学位，曾于陆军某部队服役2年，在战区级公众号发表推文。目前，Aiden主要办理泛家事领域诉讼与非诉业务，涵盖离婚、继承及家事相关公司股权结构及控制权相关争议，婚前/婚内财富规划及跨代际财富传承等。同时，Aiden还进行涉家事公司法、诉讼法、信托法及虚拟财产家事处置等课题研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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